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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-05-30 11:20 作者:陈晓来源:三联生活周刊 2012年第22期
那是个蝉声高唱的午后。天应该很热,不然也不会想去那个林业局的山头,一个西南小城中树木最茂盛的地方,5岁的我和一群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发现的“秘密花园”。这天的玩法是扯树林里麻绳粗的树藤,缠在两棵树间做成秋千。树藤粗糙僵硬,最后制成的秋千松松垮垮垂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,必须有一个小伙伴在身后助推,秋千才能启动。但就在那个记不清年月的夏日午后,秋千越荡越高,我记得自己几乎倒立起来,脚尖碰到树梢,发梢扫过地面,感觉像飞起来了。树林很安静,只有树藤摇晃时与粗糙的树皮摩擦的吱呀声,还有孩子快乐的尖叫。
这是记忆里最淋漓尽致的一次快乐。蒙台梭利分析儿童一些重要的精神时刻,第一次提出“皈依”的概念。她描述一群大地震后幸存的孤儿,沮丧、沉默、冷淡,难以进食和睡眠。但在一个有宽敞庭院、宽阔走道、金鱼池塘和美丽的花圃儿童之家中,在一群修女精心但温和的教导下,这些儿童找到了皈依。“他们到处跑和跳,或在花园里提东西,或把屋子里的家具拿出去放在树下,既没有损坏它们,也没有相互碰撞。在这整个过程中,他们欢快的脸蛋上呈现出一种幸福。”当时有一位意大利著名的作家评论说:“这些儿童使我想起了皈依宗教者。再也没有比征服忧郁和沮丧,使自己上升到更高的生活层次更不可思议的皈依了。”
2011年6月26日,北京朝阳公园的树荫下,享受野餐乐趣的一家人
我也愿意把在秋千架上不足为外人道的喜悦理解为一种皈依。蒙台梭利认为不幸的儿童摆脱悲哀和放任是一种精神更新,但对更多没有遭遇巨大痛苦的普通孩子来说,能够与环境和谐相处,并在平常中遇到比以往更深刻的快乐,也是一种精神更新。通往物我两忘的专注的幸福可不容易。回想我们站在那架树藤制作的秋千架之前,首先要翻过一堵约2米高的墙。一群1米多点的小孩像蚂蚁搬家一样,先找一堆界面相对平整的石头垒在墙角,相互推举后爬上墙头。然后颤颤巍巍站起来,沿着墙头走好长一段路,找到离墙最近的一棵粗细适中的树,猛地扑过去,抱着树干滑到墙的另一侧,才能到达那浓荫蔽日,隔绝人迹的秘密花园。每一步都考验着一个学龄前儿童的体力、观察力、想象力和勇气。更重要的是,在这群小人儿按照自己的想法,笨拙缓慢地征服障碍前进时,没有横空飞来成人的怒喝:“危险,停!”
因此,要到达那秋千架上的片刻欢愉,还必须有更多天时地利的铺垫。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,大规模的工业化尚未开始,很多城镇还保留着依山傍水的格局,山林触手可及,乡村尚未凋敝。我们所在的那个西南小城,风景平常,但也有青绿色的沱江绕城而过,江边是连绵的绿色稻田和山坡,坡上有各种不知名的花草野果。城里没有车马喧嚣,父母似乎也放心让孩子去山野独立探险。我们可以趁夏季水浅时,手拉手趟着近腰深的水去江中心的小岛,打着牛毛毡的火把去山洞深处找蛇的口水。这些独立的田野练习试探拓展着我们的能力边界,也是一次次情绪的试错。有自然中的秘密花园,有孩子的自治空间,积累了无数次快乐或无聊后,大多数小孩迟早可以遇到自己的皈依时刻。
以成人世界的价值衡量,这种快乐通常比不上又认识了多少字,或者又背了多少首唐诗重要。童年通常承担着“为未来生活做准备”的重任。在童年对孩子进行智力、体力、知识的训练,被认为是一种负责任的远虑,保护孩子在将来的激烈竞争中不致落败。但如果孩子能在幼年时感受过发自肺腑的深刻快乐,他可能建立了一条与未来的精神通道。虽然记忆里只是片刻,但那种淋漓尽致的快乐,让人在多年后即使身处最低谷,也有一种免于崩溃的力量。因为当环境太糟糕的时候,曾经尝过的快乐会指引人有反抗的勇气和方向。我回想自己成年后称得上真正幸福的时刻,都与那秋千架上的快乐相似,这是30多岁的人生对童年的呼应。
这是个体化的童年解码,可能有过度阐释,还可能遮蔽得更多。蒙台梭利把0~6岁称为“精神胚胎期”,认为这段时间是人的敏感期——距离自己天性最近的时刻。但“精神胚胎期”只是对童年蕴藏着巨大力量和可能性的模糊认识。即便是这个最著名的儿童心理研究者,也承认对童年可能孕育的幸福和罪恶所知甚少,“心理分析并没有成功地探明童年这个未知的世界。它未能越过海格立斯的石柱,未能冒险进入这浩瀚的汪洋”。因此,当满怀爱意但缺乏耐心和观察的父母们讨论让孩子的童年快乐,守护孩子的天性时,大多数时候是在说一些力不从心的口号。对这片私密莫测的领域所知甚少,父母们就不明白避免打扰和应该保护的是什么,强烈但缺乏指引的爱意,甚至让家长走上一条南辕北辙的道路。蒙台梭利就这么警告过:“人们对儿童心理上的创伤仍然知之甚少,但是他的伤痕大多数是由成人无意识地烙上去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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